在怒獸般兇狠的自然災害面前,人類猶如纖弱的蘆葦。可是,即便弱如蘆葦,也會因飽含深情而堅韌挺拔,在滔天巨浪中閃耀光芒。
卿力槐:我們曾與死神如此貼近
異常狀況是在8月20日凌晨2點出現的。當時,卿力槐用手機拍了一張設備照片,準備作為日后分析的案例。沒想到,這張照片記錄下了一個關鍵的時間節點。
前一天下午,汶川縣供電公司運檢部主任卿力槐接到報告,水磨鎮35千伏茅坪子變電站出現設備故障。
水磨鎮在國家5A級汶川特別旅游區內,因為氣候涼爽、風景怡人,夏季有很多游客到這里避暑。茅坪子變電站是水磨鎮城區的主供電源,設備故障必須第一時間消除。當天下午4點,汶川縣供電公司副總經理周雄帶著卿力槐和幾名技術骨干驅車趕到茅坪子變電站。
凌晨2點,就在故障處置工作即將結束時,整個變電站突然失壓斷電。卿力槐立即聯系茅坪子變電站備用電源——當地黑土坡水電站的負責人,剛說了兩句,就聽對方叫到:“水要淹過大橋了,先不說了。”電話隨即斷了。
卿力槐有點納悶,他知道“橋”是指連接河中間電站廠房的橋,距河面有三四米高。“得是多大的水才能淹到橋啊?”他這才想到,暴雨已經下了一整天。
卿力槐和同事沖出變電站,開著搶修車來到不遠處的橋頭上。借著車燈,他們看到河水正從河堤上翻滾而出。“快撤!”卿力槐拉著同事跳上搶修車。“去上游的三江鎮看看情況。”卿力槐說。但他又立即改變了主意,決定去附近的220千伏水磨變電站——那里地勢高,可看到小鎮全貌,而且有內線電話可以跟阿壩供電公司保持聯系。此時,鎮上的通信已經中斷了。
搶修車在暴雨中疾馳,卿力槐發現后面跟一輛消防車。前行幾百米后,搶修車拐上了去水磨變電站的岔道,消防車則沿著主路繼續行進。清早,卿力槐在岔道附近又看到了那輛消防車,已被浸泡和嚴重撞擊過。他們很快從新聞里得知,車上有一名消防員犧牲了。
接下來的幾天,卿力槐在重災區忙著搶修復電。8月24日,汶川絕大部分區域恢復供電,卿力槐才有空回想那晚的情景。“估計那輛消防車遇到了沖出江面的洪水。”卿力槐心有余悸,短短幾分鐘,他們曾和死神如此貼近,“當時我們也準備去三江,只是臨時決定先去水磨變電站。”
柳娟娟:希望那個男人找到家人
8月20日凌晨2點左右,柳娟娟剛躺到床上,手機就接連響起來,先是35千伏三江變電站工作人員告訴她:“全站失壓!”緊跟著,附近多個變電站也報告全站失壓。
柳娟娟是汶川縣供電公司調度安全管理專責,負責汶川縣南部電網的停送電工作。前一天下午,周雄等人到茅坪子變電站處置設備故障,她也趕到變電站配合檢修工作,一直忙到夜里12點。她趁著間隙趕緊回宿舍休息。她知道,一旦檢修完成又得忙到天亮。多年的工作讓她養成了隨時待命、抓住零散時間休息的習慣。
她趕緊下樓,去茅坪子變電站跟同事會合。此時,積水已深至大腿,混雜著泥漿和碎石,漂浮著樹根、木頭和垃圾。
此時,全鎮已經停電,茅坪子變電站的應急照明燈成了整個水磨鎮唯一的光源。鎮上的居民陸續趕來這里避險。
柳娟娟騰出值班室房間,把避險的人們引進去,又搬來備用的純凈水和干糧。剛收拾妥當,一名渾身濕透的男子沖進來,拉住她問:“你看到我老婆了嗎?一個女的,抱著一個小孩。”柳娟娟指指里面:“你趕快進去找找!”接著,她又去忙站里的工作。后來,柳娟娟一直想找到這名男子,問問他,有沒有找到妻子和孩子。
接下來的幾天,柳娟娟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水磨鎮是受災核心區,電網設備受損多,搶修點多,需要傳達的停送電指令也多。如果統計或發出的指令有誤,后果不堪設想。那幾天里,柳娟娟憑借著一個筆記本、一支圓珠筆和一臺對講機,把數以千計的信息和指令處理得絲毫不差。
王繼鴻: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
20日凌晨,正在茅坪子變電站處理設備故障的水磨供電所所長王繼鴻的手機響了,妻子周麗發來語音信息:“老公,我們電站的大橋被水淹了,電站成了孤島,廠房都進水了。”接著,她又發來一張江水淹過橋面的照片。周麗在黑土坡水電站工作,是運行班長。
王繼鴻趕緊給妻子打電話:“千萬不要冒險去過橋,水再漲,你們就上二樓。”
掛了電話,王繼鴻披上雨衣趕到水磨供電所,院里的水已經漲到大腿處——“還沒見過這么大的洪水”。他找來一把鐵錘,走到圍墻角,敲開一個大窟窿,院里的水迅速地往外流。
王繼鴻又摸出手機給妻子打電話,卻打不通;再打,仍然不通;繼續打辦公電話,也聯系不上。微信上,妻子發的最后一條消息是水淹過大橋的照片,再往前是那條語音消息,王繼鴻一次又一次地點開……
天亮了,洪水漸退,天地間一片狼藉。
周雄立即安排人員去巡線。“王繼鴻,你去巡黑茅線吧!”35千伏黑茅線的起點是茅坪子變電站,終點正是黑土坡水電站。誰都知道,這時王繼鴻太想知道妻子的情況了。
平時去往黑土坡的路已被阻斷。中午時分,幾個人總算從一條廢棄的山路繞到了黑土坡電站。王繼鴻沖進電站,辦公樓只剩下洪水淹沒過的痕跡,設備被沖得七零八落,廠房空無一人。
王繼鴻木然地回到供電所,雙腳在淤泥中磨破了,開始滲血。
這時,妻子的姐姐找到王繼鴻:“周麗安全的。她回去換衣服了,讓我先來跟你說一聲。”沒多久,周麗趕了過來,王繼鴻一把將妻子抱住:“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那幾天,王繼鴻忙著與搶修人員對接,為搶修復電做好屬地協調。談起那天的情景,聲音嘶啞的王繼鴻說:“我以為就見不到她了。”他雙眼紅紅的,有連日操勞后布滿的血絲,也有眼淚。